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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3章太樂延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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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3章 太樂延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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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樂,哦不,這裏已經要改成樂府了。

在樂府的管事房裏,傳來細碎的哭聲,衛子夫和景福尋聲而去,卻發現正是帶笑房間傳出來的。

景福敲門進去半天,竟只領出來一個雙眼紅紅的帶笑。

就坐在院內石桌旁的衛子夫望著兔子眼睛似的帶笑,不由往她身後看了看,就一個人?怎麽哭成這樣?

“你這是怎麽回事,都多大了還哭得這麽委屈,你姐姐家裏又有事了?”

帶笑悶悶的搖頭,景福也在旁邊搖頭,這下衛子夫更是一頭霧水了,這麽多年過去,帶笑越發老練嚴苛,漸漸的很有當年酈蒼的影子,訓哭徒弟也是常有的事,實在沒想到竟然是她自己在哭。

“那你到底哭什麽?”

“皇後,他把酈蒼姐姐的曲譜給改了!”帶笑氣呼呼的告狀,“陛下還說好聽,呸!好聽個鬼,平白賺人眼淚,失了曲譜原本的開闊遼遠之意。”

景福拼命咳嗽,給帶笑使眼色,小聲提醒她,“註意言辭,怎麽說陛下呢!”

帶笑這才反應過來,看到衛子夫冷下來的臉,慌忙跪地請罪,景福也跟著跪下。

遠處緊跟著的奴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見景福跪了,呼啦啦的也在遠處跪了一地的人,倒是比平時開年請安跪得還幹脆,衛子夫坐的離他們有些距離,還能聽到嗑在地上的咚咚聲。

場面靜得如同一幅壁畫,肅穆又緊張,只有從隔壁院內掙練習著的曲調,隱約著斷斷續續的傳出來,曲不成曲,詞不成詞,抖得厲害。

其實聲音小得本不會覺得吵鬧,但這邊徹底靜下來,走動聲音也無,就讓這聲音格外刺耳。尤其是落在跪著人的心裏,衛子夫遲遲不叫起,她們就只好跪著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麽。

停了足足有半刻鐘,衛子夫才慢悠悠的開口,“是不是平時我對你們太好了,稍微松一點就讓你們一個個的都敢在我面前放肆!”

話語雖輕,但威壓分毫不減,尤其是對帶笑來說。她更加明白,不是衛子夫柔弱仁善,而是從酈蒼在,她們就給後宮定了許多無聲的規矩,比如,這麽多年無論前朝怎麽鬧,後宮再無除正經祭祀外的任何過分祝禱行徑,是椒房殿悄無聲息處理一切的。

衛子夫只是沒有把事情放在明面上,不代表她沒有底線,手腕綿軟。

“臣不敢,是臣失言,再不敢有下一次,請皇後責罰!”帶笑趕緊認錯,她真是氣急了才會口不擇言,若讓其他人聽著,自己此刻不是在暴室就是被判死罪了,哪裏還有請罪的餘地。

“尤其是酈蒼,以後不要把她掛在嘴邊,更不要拿她來當借口,不然今日你就不是罰跪這麽簡單了。”

帶笑急忙應諾,再不敢擡頭,老老實實的跪在原地,不一會兒才聽見鞋子輕輕點地的一聲,身旁的景福簌簌起身,上前站在了衛子夫身後,她這才長出一口氣,還好景福沒有受連累。

然而氣還沒喘勻,就聽到如羽毛拂過耳邊的一句話,“不想在樂府待,可以隨時走,就是別讓本宮失望!”

!!!自己是壓在宮裏的,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,知道的人就剩了三個,但帶笑自己是不可能忘記自己是怎麽被壓在宮中,姐姐又是怎麽被困在長安的。

整個人幾乎都要跪匍在地,帶笑才能抑制住內心的狂喜,皇後這是要讓自己走了麽?事情過去那麽久,終於煙消雲散了?

曾經十多年細作生涯,雖未親自動手,她無意中並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,卻足足用了大半生的自由來償還,帶笑此刻不知該悲還是該喜?

只是這樣的日子,終究是比在永巷被圍觀了多年,又被送去齊王封地的魏長使要好上千百倍。

走出帶笑的院子,衛子夫並沒打算回去,雖然被擾了興致,她卻更想去看看是誰改了酈蒼的曲譜,是不是景福說的那位李延年。

景福一路上也不敢多說什麽,她對衛子夫最後一句話並沒有那麽上心,只是擔心姨母年紀大了,這罰是不是受得住,回頭要送些傷藥才好。

“聽懂我剛才說什麽了麽?”

衛子夫陡然出聲,嚇了景福一跳,趕緊回道:“皇後說什麽?”

“···我最後一句話是有深意的,你沒聽懂?”

見景福茫然的擡頭看自己,衛子夫不由無奈嘆道:“怎麽你和瑕心一個毛病,出去椒房殿是個厲害的大長秋,在我面前卻一副不設防的傻丫頭樣子,囑咐你們上心才會端出些警覺和心機來,也不知道是你們裝的,還是真覺得在我身邊如此舒服。”

“奴婢不敢裝。”景福雖然被嚇了一遭,到底還是比瑕心膽子大,也敢偷偷擡眼跟衛子夫開些玩笑,“奴婢鬥膽解釋,這反常樣子還是要怪酈蒼姑姑,畢竟我們都是看著她進殿一個臉,出殿另一個臉過來的。通常前腳剛罰哭一個小黃門,後腳就笑呵呵的抱著小公主去見您了。”

“嗯,你們就記住她變臉了,什麽恩威並用,升遷調配,全都忘了唄?”衛子夫似乎心情好了很多,雖然還是問話的方式,卻明顯和剛才是兩個情緒,“前幾天我才顏八子抱怨,日常損耗也斤斤計較,給言慧多要幾件衣服還心驚膽戰的。”

這事是瑕心做的,但問的是景福,她也不能直接說這事怪瑕心吧?只好先應下來,“是奴婢們的錯,日後會柔和些。”

“少府雖然還給了陛下,但畢竟還沒有到伸手要錢都要不過來的地步吧?”衛子夫自然知道這事是誰做的,就是今日聊到了,順便也提醒一下景福,“怨懟常從小事起,顏八子本就沒過過清貧日子,手邊還有個公主待嫁,你們現在這風格可不像酈蒼,該松的手要松,知道了嗎?”

“諾,奴婢記下來了。”景福乖巧的應著。

衛子夫滿意的點頭,“至於剛剛我跟你姨母的話,回頭你去跟你姨母商量吧,她該出去休息幾年了,就是你···若也有出去的打算,提前跟我說吧。”

景福聽都沒有細聽,抓到個出去的字眼,就急著回道:“皇後,奴婢知道自己能力尚有欠缺,但還是想鬥膽請求能不能讓奴婢跟著計蕊姐姐,也好學些東西為皇後分憂!”

衛子夫歪頭看她,有些不解,“你不想出去麽?在計蕊手下,你可就沒有時間談婚論嫁了,宮外常來的信怎麽辦?。”

景福不好意思的低頭,“皇後怎麽知道?”

“這大概是椒房殿公開的秘密了,我耳朵又沒聾。”

聽到衛子夫的笑聲,景福這才扭扭捏捏答道:“那也不耽誤,我可沒有興趣在家中洗手作羹湯,鬧到最後,還不是家長裏短的人情,我在宮裏還能說一不二,出去可就不是了。”

“你這是怕你未來夫君欺負你?”衛子夫搖頭,哭笑不得,“你這麽厲害個性子,還怕被欺負,我以為你是遇強則強的。”

“奴婢現在不被欺負,那是有遠見,把事都做在前面了,不代表真能大殺四方壓倒所有人啊。”

衛子夫挑眉,行,景福雖然脾氣大了些,卻做事不自負,難得啊,也不知道未來哪個男人有福氣。

“皇後,您別不說話啊,您就允許奴婢去跟著···”

景福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,並不全是因為在樂府新的院門口停了劉徹的車輦,院內叮叮咚咚的曲子似乎被調試完畢,靜默了一下,就驟然改成了悠長纏綿的曲調。

只聽有人唱和著,雖聽不甚清詞句,卻是難得的情深纏綿,易惹悸動。

衛子夫也是歌舞出身,自然懂這樣的歌和曲,是很考驗天賦的,對她自己來說,能占上五分靈,已然不易,還多靠當年的心境。

這人嗓音中的情誼,像是多年累積下來的經歷,厚積薄發出來的。讓人不禁想,這人到底經歷了多少悲歡離合,才有如此曲中意。

是李延年麽,這曲子的前半段應該是改了酈蒼當初給太皇太後獻壽的譜子,原來是綿綿不斷的遼闊壯麗之聲,現在倒是另外一種綿綿不斷的婉轉訴衷腸。

若聽過原來的,確實會對這樣的改編感到生氣,從自然山川之遼闊,縮成了一隅一地的心軟情長,對比改編前後,這曲稍顯局促黏膩。

但若不對比,確是上佳之作了。

衛子夫沒有讓人通報,悄悄的領著眾人走了進去,越往裏走,字詞越發清晰,“ 北方有佳人,絕世而獨立,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,佳人難再得···”

真是好詞句,好曲譜,演奏者也是難得的眉清目秀,抱瑟而坐,展喉而歌,看著就讓人感到舒適,出口也是幹脆準確,精準磅礴,讓人耳目一新,幾欲感動落淚!

曲罷,劉徹撫掌而笑,才驚動了衛子夫往他那邊看過去,笑容卻僵在了半路。

原來平陽公主也在!

這是她管劉徹的方法麽?陪著吃喝玩樂,這方法倒也是投其所好,百試百靈。

“這曲好,唱得也好,就是這詞,寫得誇張了些吧?真有這樣的美人麽?”

平陽公主在旁笑嘻嘻的答道:“延年的妹妹倒是與這詞相差無幾,見之令人忘俗,李延年,你怎麽沒有跟陛下提呢?”

“哦?”劉徹來了興趣,“姐姐見過?確如歌中唱得那般傾國傾城?”

“就在平陽侯府中,明日,我領來給陛下見見可好?”平陽公主答得行雲流水,衛子夫在遠處聽著,卻如同昨日再現,當年她也是如此跟劉徹引薦的自己吧?

呵,真是諷刺,同樣的手段她樂此不疲,竟依然是為了同樣的目的,就為了她弟弟的開心和快樂。

不尋因究果,看看問題出在哪裏,去解決問題,而是先忙著讓他快樂起來,一個人不行,就換下一個,總之只想讓劉徹快樂,總之劉徹也會快樂的。

就是不知道這李延年的妹妹又能幫平陽公主讓劉徹快樂多久?

衛子夫頓時沒了什麽興趣,轉身要走,卻被平陽公主喊住,“皇後來了!”

腳步聲越來越近,聲音也越來越清晰,“皇後對剛剛曲譜有何評價,對李延年詞中美人感興趣麽?”

只聽劉徹驚喜的聲音也在身後響起,“子夫!難得你出來走走,剛剛聽到沒有?來!再給皇後演奏一遍,朕這麽多年再沒聽過比皇後歌聲更輕靈的了,就是你們再沒耳福了!哈哈哈哈哈哈”

衛子夫轉頭,看見劉徹在那邊笑得前仰後合,又看看平陽公主滿意的神色,突然對劉徹的智商產生了質疑,他是真看不出來,還是假看不出來?

看衛子夫沒動,神色也無喜色,場中也只有他一人笑著,劉徹突然有些尷尬心虛,補了一句,“子夫,聽聽吧!”

……

“子夫,難得你病好,都許久沒聽太樂…哦,現在是樂府了,她們演奏的曲目,不禁豐富多了,也好聽極了,陪朕聽一曲吧!”

平陽公主笑笑,她知道衛子夫一定看懂自己用意了,所以也跟著挑釁了一句,“皇後很忙吧?”

下一句就該是‘忙可以走’吧?平陽公主倒是好算盤,激著自己跟劉徹鬧翻。

“不忙,”衛子夫還沒有那麽沈不住氣,更不願意輸平陽公主,“是很久沒有陪陛下聽曲子了,就是剛剛的曲子,既然是樂師替自己妹妹給陛下量身定制的,我就不碰了。”

走下階去,衛子夫笑意盈盈的繞過平陽公主,挽上了劉徹的手臂,“陛下,剛剛前曲是我故人所做,雖然改編,但是我到底是熟悉極了,聽起來略有別扭,不如讓我新選的曲子吧?也見識一番樂師的本事。”

“唔,剛剛前部分是故人曲譜?”劉徹驚訝的回頭去看李延年,“朕還以為是你自創的。”

李延年看了看平陽公主,立即告罪道“皇後見諒,是奴婢隨手從舊庫翻出來的老曲譜,感覺有些寡淡,不合俗情,所以就大改了一番,竟讓皇後聽出來了,奴婢惶恐。”

衛子夫跟劉徹一同坐下,並沒有打算發難,沒必要就這樣壞了劉徹的興致,把到手的鴨子往外推,只是略略警告了李延年,不要輕看自己這個病了一陣子的皇後,即便是陳舊老譜,自己也是心中有數的,不要耍小聰明。

“曲譜改編,風格截然不同,並無高下之分,本宮沒有其他意思,就是人老了難免多思舊情,就不要讓本宮勾起愁思了!”衛子夫轉頭,繼續挽著劉徹,一切自然又親切,真誠的笑著同他商量,“陛下,妾身舊友您大概不記得了,不如選我們都聽過的詞賦來賦新曲吧?”

平陽公主回來坐下,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衛子夫,還配合著問道“那什麽選誰的辭賦呢?”

衛子夫裝作認真的想了想,靠近劉徹小聲商量道,“司馬相如的賦是好極了,我書房還有不少呢,嗯……”

看著李延年在那邊微微皺起眉頭,衛子夫又笑著改口,“就是他的詞賦太長了些,樂師怕是沒有記下,不如就卓文君的《白頭吟》吧?”

劉徹這回更笑著應下來,“這也是百姓口口相傳的,樂師不會不知道,就斟酌著賦信曲吧,今日反正時間還早,朕跟皇後就在這兒等著,不急,你就如剛剛一般慢慢斟酌!”

見李延年應下來,又看了眼平陽公主,劉徹這才問,“姐姐一起?”

平陽公主也不介意,他見色忘義也不是第一次了,倒是衛子夫這幅暗暗張牙舞爪的樣子,更有趣些,看看也無妨,遂點頭應下來。

於是眾人就這麽等到天色將暗,平陽公主都累了,才等到了一個不算潦草的改編,到底是沒有傾國傾城驚艷,劉徹略有失望的帶著衛子夫和平陽公主走了。

只留下李延年原地擦冷汗,以後這隨機小考可別再來了,他也不是真的天賦異稟、信手拈來啊!不然哪會輪得到犯事之後才被賞識,他早就名揚天下了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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